列车进站的鸣笛声还萦绕在耳畔，林薇攥着褪色的军用水壶站在楼道里，迷彩服的袖口还沾着未洗去的风尘。两年军旅生涯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耐 —— 训练受伤时咬着牙不哼声，深夜站岗时把想家的泪憋回眼眶，视频通话时总笑着说 "一切都好"。可当指尖触到家门冰凉的锁芯，那道支撑她走过无数艰苦岁月的心理防线，突然像被晨露打湿的宣纸般软了下来。

钥匙转动的轻响惊动了屋里的人。正在厨房择菜的母亲猛地抬头，围裙上还沾着翠绿的菠菜汁。四目相对的刹那，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细细的线，一头系着两年前站台上母亲强装镇定的笑容，一头连着眼前这双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睛。林薇看着母亲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，那双手曾无数次为她整理衣领、包扎伤口，此刻却在半空微微颤抖，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。

"妈......" 一个字刚出口，林薇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她原本准备了标准的军礼，准备像汇报工作那样说 "女儿服役期满，向您报到"，可所有的规范礼仪都在看见母亲鬓角新增的白发时土崩瓦解。母亲快步迎上来的动作带着小跑的踉跄，粗糙的手掌抚过她晒黑的脸颊，指尖在她眉骨处那道训练留下的浅疤上轻轻摩挲。

"黑了，也瘦了......" 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，每个字都裹着哽咽。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，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薇所有的情绪闸门。她想起拉练时脚磨出血泡也要跟上队伍的夜晚，想起春节站岗时对着月亮给家里打电话的瞬间，想起视频时总把镜头对准天花板怕母亲看见自己红肿的双眼 —— 所有强忍的委屈和思念，在母亲这句带着心疼的呢喃里轰然决堤。

林薇的军靴 "咚" 地磕在门框上，她想抬手敬礼的胳膊却不听使唤，最终化作一个笨拙的拥抱。母亲身上熟悉的肥皂香混着厨房的油烟味，钻进鼻腔时竟比军营最烈的消毒水还要刺鼻。她把脸埋在母亲佝偻的肩背，那里还残留着小时候骑在肩头的温度，只是如今触摸到的肩胛骨，比记忆中更硌手了。

"傻孩子，回来怎么不提前说......" 母亲的手掌在她后背一下下轻拍，像无数个哄她入睡的夜晚。林薇这才注意到厨房飘来的排骨汤香，灶台上汽水氤氲里，炖着的正是她入伍前最爱的玉米排骨。床头柜上摆着她穿高中校服的照片，相框边缘被摩挲得发亮，旁边叠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棉布睡衣，袖口还缝着她临走时丢失的那颗纽扣。

母亲突然推开她，用围裙擦了擦眼睛又去摸她的军装口袋："路上饿了吧？我给你煮了鸡蛋......" 话音未落就被林薇重新搂进怀里。这次她抱得很紧，感受着母亲身体的轻颤，仿佛要把这两年缺席的拥抱一次性补回来。军装上的铜扣硌着母亲的后背，可谁也没有松开。
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。林薇的眼泪打湿了母亲的围裙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，就像当年她第一次学骑车摔破膝盖时，母亲为她包扎伤口时渗出的血迹。原来所有坚硬的铠甲，都只为等待这一个柔软的拥抱而存在；所有忍住的泪水，都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，找到了流淌的理由。